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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和一个时代:谢孔宾传

作者: 耿 立 来源: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: 2021-04-12 10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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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 立 编著

编者按 谢孔宾先生是我市在国内卓有影响的书法家、书法教育家,他出身单县农家,幼时贫寒,经历坎坷,命途多舛,但久负奇志,四方跋涉,茹苦含辛,精研磨砺,终成一代书家。他学养深厚,性情豁达,宅心仁厚,为世人敬仰。今天起,本报连载耿立编著的《一个人与一个时代:谢孔宾传》,敬请关注。

这是一个倔强的灵魂,在苦寒的黄壤泥土上,追求物质之外灵魂满足的特立独行者。

当我20岁,认识谢孔宾先生的时候,我的第一印象,冒出的这个念头,一直萦怀。

鲁迅先生在《野草·一觉》里写到过一种花,“野蓟经了几乎致命的摧折,还要开一朵小花,我记得托尔斯泰曾受了很大的感动,因此写出一篇小说来。”

托尔斯泰的小说叫《哈泽·穆拉特》。野蓟,就是牛蒡花。1898年一个夏天的傍晚,列夫·托尔斯泰散步回家。当他穿过一片刚刚犁过的黑土地时,一眼望去,除了黑土以外,什么也没有,连一根绿草也看不到。可是在尘土飞扬的灰秃秃的路旁,却长着一棵鞑靼花(牛蒡)。这棵花有3条幼枝,一条已经断了,断枝头上挂着一朵沾了泥的小白花;另一条也折断了,上面沾满了污泥,黑色的残枝显得垂头丧气,十分肮脏;第三条幼枝向旁边直伸出去,虽然也蒙上了灰尘,但还活着,中间部分还是红红的。这使他想起了哈泽·穆拉特。他真想把这一切都写出来,因为“在这一片田野上,只有它把生命坚持到最后,不管怎样总算坚持下来。”于是,他赶紧回家,用笔记下了当时的感受,后来扩充成了一篇中篇小说。哈泽·穆拉特是个英雄,不甘被蹂躏的英雄。和这鞑靼花一样,被压碎了,又抬起头来。这点也像谢孔宾先生的气质,他总是高昂着头颅,对抗着坎坷的人世。

我所理解的谢孔宾先生,就是这苦寒的黄壤平原里长出的一朵野蓟,努力地开出自己的花朵,展示自己的颜色给这片土地,在不可能完成的土壤上,完成了自己。

为谢孔宾先生写传记,是我一直的愿望,以前也零碎写过几篇东西,但总未有完整的审视、完整的记述。在去年的暑假,我又一次回到故乡,拜访谢先生。

我见到了先生的徒弟和学生,在先生家陪他吃饭聊天,想该怎样才能走近他,感悟他,记述他,还原他。

在谢先生的书房,听他谈艺,看他为朋友在扇面上题词。他回头问“题什么词贴切?”这是年已九十的先生,谦虚的问询。

在中午陪他喝羊肉汤,他一再劝我喝点酒,来增加气氛。又像回到多年前,我面对谢先生的那些时光,听他谈生活和艺术的衷曲。

在鲁西南这片黄壤平原,谢先生用笔耕作了一辈子。谢先生的字硬朗、英气、峻拔,又删繁就简。人们一见他的字,就会心头一凛,然后挺直了脊骨,好像在这书法里接了气。

我在上大学时认识谢先生,是他鼓励我、预期我,在他的期许里,我怕自己辜负了他。在先生身边三十年,我离开了山东,也离开了先生。先生有几次给他的女儿说,他梦到我来到他的书画案边,来到他家里。当时我在电话里听到这儿,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泪水。

只要是我回山东,每一次都要先去拜访先生,请安。我感谢先生数十年的教诲,我的感恩方式就是做事,把先生的托付做到及格。

先生一辈子惠人多矣,晚年开帐收徒,当我还在山东的时候,收徒弟仪式都是我主持。我知道这不只是书法的传承,更是人格的传承,正所谓薪火相传、弦歌不辍。

这种拜师收徒,是一种契约,有一种肃穆的仪式感,谢先生很重视,每次都精心准备书法作品作为礼物,还要对徒弟简述书法也是做人。

唯有真实而扎实的功夫,读帖、临帖、读书,在人间不放弃一切的吸收,才可能有一丝的进步。唯有“师古师今师造化”,洞察物理,熟谙人情,融通万象的规律、意味,积累再积累,深入再深入,成竹在胸,了无滞碍,一旦发之于书,自能通神明之德,达万物之情。这是谢先生对书法的感悟,也是对学生的告诫。

没有经过汗水和持续的付出,没有人生的跌宕,没有对自身得失的舍弃,没有经过磨难,那样的艺术是轻飘的;艺术不是逃避现实的甲壳,而是对现实人生的回应,不敢进击、苟且、讨巧、虚伪、江湖气、小聪明,这都是艺术的致命伤。这也是我在写作的路上,从谢先生的身上悟出的。

一个人是需要精神支撑的,在那些艰难的时日,谢先生敢于挑战世俗,隐忍世间的白眼折磨。其实书法不只是技巧和笔墨的熟练训练,更是磨砺心智的过程,也许这才是我想更深入谢先生内在探寻的意义。

在写作谢先生传记的过程中,我对他在困苦日子里的坚守忍耐十分地感佩,我时时想到罗曼·罗兰在《约翰·克里斯多夫》里所写: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,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。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,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。

再就是,写先生的传记,是想为一些后来者提供一份疗治荒疏自己的良药。在人生的路途中,很多时间都需要精神的慰安和导引,人有多少次的颠仆,需要他人的鼓励和搀扶啊,有多少的路途需要他人的指点和矫正,谢先生常说:与高人相处。我想这里面的内涵十分地清楚,在高人那里获得启迪和恩泽。

谢先生一辈子在讲台传道授业解惑,在砚台也是苦心为弟子,为这片黄壤平原的书法而殚精竭虑。在前几年举办谢先生师徒书法展时,我曾写过一短文,作为书法展的序言:

曹州自古多拔剑相挺之士,厚重少文。谢公笔下故也多慷慨悲歌之气,然先生以墨化五彩,文教柔远,书法示德。因之少年才俊,怀抱利器,奔走谢门,巍然一时风气。

吾何人也,得见谢公师徒墨砚论道,为古老大地立心,为书道继绝学。其幸何如也?

今先生寿登八十,弟子以书法联展为先生寿,此别样情怀,足以风俗与化移易,为当代人树立楷范。

吾于艺术虽隔,但感于此,故涂鸦助兴。愿有识者流连墨迹,不能观谢家子弟,衣冠磊落乎?

果如是,为我谢曰:真慧眼,吾长揖之。

这是我真实的概括,对这片土地,对这土地上的人。我主持谢先生收徒仪式的时候,多次说这片土地有谢先生是大家的幸事,是书法的幸事,大家在先生的书法里汲取了力量和美。他烛照着人们,人们在书法里受到感动,也听到了先生的呼吁:对美的不懈追寻。

这个序言要结束了,我想到《约翰·克里斯多夫》里的一段,我初中最喜欢的一段:

“圣者克利斯朵夫渡过了河。他在逆流中走了整整一夜。现在他结实的身体像一块岩石一般矗立在水面上,左肩上扛着一个娇弱而沉重的孩子。圣者克利斯朵夫倚在一棵拔起的松树上;松树屈曲了;他的脊骨也屈曲了。那些看着他出发的人都说他渡不过的。他们长时间地嘲弄他,笑他。随后,黑夜来了。他们厌倦了。此刻克利斯朵夫已经走得那么远,再也听不见留在岸上的人的叫喊。在潮流澎湃中,他只听见孩子的平静的声音——他用小手抓着巨人额上的一绺头发,嘴里老喊着:“走吧!”——他便走着,伛着背,眼睛向着前面,老望着黑洞洞的对岸,削壁慢慢地显出白色来了。

早祷的钟声突然响了,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了。天又黎明!黑沉沉的危崖后面,看不见的太阳在金色的天空升起。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。于是他对孩子说:

“咱们到了!唉,你多重啊!孩子,你究竟是谁呢?”

孩子回答说:

“我是即将到来的日子。”

耿立

2020年庚子正月,大疫

第一章 童年

人有了经历,才会明白,有些东西是有冥冥之手拨弄的。我们常说命运、机缘、宿命就如柳絮,有的人出生就飘在了亭台楼阁上,有的人则是飘在阴沟死水里。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,你无法选择父母、地域,所谓的父母子女一场,就是偶然,父母想不到,子女也想不到。《圣经》上也有“神让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环境是有他的用意的。就如在大户人家,不但有金器银器,也有木器瓦器;有作为贵重的,有作为卑贱的。人若自洁,脱离卑贱的事,就必作贵重的器皿……”

不消说,大多人逃不脱这样的宿命,但也有少数的人没有沉沦在这种规定里,不甘对命运俯首称臣,我们可以看到这少数人的刚健、挣扎,比如谢孔宾。

长短寿夭,宿命真的让人束手无为?人生即困境,这种困境史铁生认为是三个根本的永恒的东西,它构成了人的背景。一是孤独:人生来注定只能是他自己,人生来是被抛在他者中间,无法与他者彻底沟通;二是痛苦:人生来就有欲望,人实现欲望的能力永远赶不上他欲望的能力,这是一个永恒的距离;三则是恐惧:人生来不想死,可是人生来就是走向死!这三种东西奴役着人、折磨着人,使人生布满了荒谬和残缺的孔洞。

承认“孔洞”是人生的应有之义,因为有孤独,才有实现爱的狂喜;因为有欲望,才有实现欲望的快乐!为了不在所谓命运的规定里过一种规定的生活,谢孔宾选择了书法,选择了和父辈祖辈不一样的人生。

是的,比如在运动场上,看到跑在前面的人,他们矫健的步伐,欢呼的鲜花和掌声,我们是否就退场哀怨?还是忍耐这人生的长旅,把路途交给汗水和努力?也许,我们的挣扎,就如在如来佛的手心,一辈子是碌碌无为,毫无建树,但我们还是如鲁迅在绝望中肩住生命的闸门,为自己的人生注进意义?

不消说,谢孔宾是一个刚健进击的人。

一九三零年,谢孔宾出生在山东单县乡下的一个土房子里,没有一块砖,上面是草做的屋顶。这是苏鲁豫皖四省交界的地带,即汉高祖刘邦吕后的家乡,离刘邦的家沛县不足百里,离朱温的家砀山不足百里。唐天宝三载(公元744年)秋天,高适、李白、杜甫梁宋之游也是在这一带,他们一起漫游梁宋,登吹台,游梁园,狩猎于孟渚野泽。三人饮酒赋诗,高适还“至单父,与李白、杜甫等琴台赏玩,且于孟渚泽纵猎。”杜甫晚年曾写诗:“昔者与高李,晚登单父台。”晚年杜甫对这段与李白的游历无比怀念,念兹在兹,成为二人友情的佐证。

谢孔宾生于五月间,具体日子不可知。谢孔宾后来常说,当时偏僻农村人过得糊里糊涂,没有日历,孩子出生了,就出生了,没有特意记下。当时的中原农村都是这样,一天一天的日子,糊里糊涂地就过去了。冬天穿棉衣,夏天光脊梁;满清退位了,龙旗撤下来,换成青天白日;后来复辟了,又蓄起辫子;革命了,辫子就又割掉了;张宗昌来山东了,有张宗昌的法子;韩复榘来了,换韩大帅的。

人们在苦寒的土地过日子,生就生了,落地后了就让它像庄稼苗自然长,遇到大旱了遭蝗虫了,就看造化了,有的能成人,有的就夭折。这是事实。在谢孔宾上面有几个哥哥姐姐,有五个只活几岁就死了,大的那个哥哥活了13岁。死了,父母悲伤一阵,埋掉,日子还得过。风里雨里霜里雪里,最后只剩下谢孔宾和他的一个姐姐。

谢孔宾生下了,农村人迷信,怕这个男孩再养不活,就不能喊自己的父亲叫爹,而是喊大爷。

谢孔宾出生的地方在一个叫“辛滩区”里的西王堂村。辛滩区,这名字就可看出一些门道,这是盐碱滩地,不是旱就是涝,庄稼长不好,人们就靠熬盐、熬碱为生。人们吃的也不是海盐,而是这种盐碱地里熬制的含有杂质的土盐。当地有个传说,当年康熙帝南巡路过这里,看见这荒漠沙滩、枯河盐碱的土地,念及这里的百姓怎样活下来的,心里一阵酸楚,感慨这是一片艰辛贫瘠的滩区啊!从此“辛滩区”这名字就沿袭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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